正如張大妹所說的那樣, 老杜家那頭壓根就顧不上她。

況且杜家人一致認為姑娘家也只有在出嫁的那一回能賣上價錢，往後就算再回娘家了, 也拿不了什麽好東西。

具體參考他們家就知道了, 在錢鳳英手底下的兒媳婦，誰要是敢回娘家的時候扒拉了東西, 那又得是一頓好打。

推己及人，他們認為杜夢閑即便回來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價值，眼下最重要的是趕緊的把杜廣秀給嫁出去, 有這麽一個老姑姑在家, 會連累的底下的孫女們賣不出好價錢。

錢鳳英自認為自己對親閨女做的已經夠好了, 把她嫁出去免得她孤老終身, 又能叫外人知道我們老杜家的姑娘不是嫁不出去，是旁人家不好。

所以她費勁巴拉的還往條件好裏找，二嫁還能嫁出好的, 那豈不是說明他們家姑娘好？

杜廣海一家熱火朝天的幹活兒，樂得老宅那邊不過來找事。

等過了元宵, 杜夢閑就在杜廣海兩口子的陪同下上了汽車, “爸媽你們回去吧, 到了給你們寫信。”

古林村這邊沒有裝電話, 自然只有寫信這一途。

倆人直接坐汽車到了省城, 然後又把大家夥兒托她帶的東西給買齊了, 這才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上火車。

因著這麽來回火車汽車的轉，等到了林場的時候已經接近正月底。

衛渺一看隔壁有動靜就把鑰匙送過來了，“估摸著你們總歸不會出了正月, 昨兒才把屋裏打掃了一遍，好好歇歇，也別忙著收拾了。”

杜夢閑道了謝，伏城出去做飯並留她倆吃飯，杜夢閑把給人帶的東西拿出來分好，“你們今年過的怎麽樣？”

小兩口頭一個年，指定和和樂樂的。

“還成吧，大過年的還能鬧啥事？”衛渺拿起自己的毛線，“錢夠不？”

“夠的，全給你買了。”

“你們回去咋樣？”

杜夢閑有些牙疼，“家裏頭還成，就是我後婆婆折騰著養老費多要一點。”

“喲，咱倆差不多？”衛渺自嘲一聲，“我這邊也沒什麽大褶子，就是大年初二回娘家吧，大嫂挺著個肚子坐在屋裏叫我媽幹這幹那的，你說我對他們再有怨吧，我能眼睜睜的看著親媽屋裏屋外的忙活？能怎麽辦，動手幹唄！”

大抵各家都有不順心的地方，她接著說道：“就這還嫌棄我幹的不好，又說我這麽多年念書花了不少錢，如今結婚了，怎麽著也該給父母養老費用……你說說，我能不給嗎？也不是被她擠兌的要給，本身我跟梁維商量過了就有這麽個打算，可她又說什麽將來小侄子出生後要花錢的地方多，又說這是衛家獨苗苗，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說多給，我媽……”

她嘆了口氣，“我媽這人我也不說了，說了也沒用，反正跟我嫂子統一戰線。我原本的打算給六塊錢，到家裏心疼了想著要不要再添幾塊錢湊個整兒……可這麽一說，那就六塊錢得了！我自認為這些年跟大嫂算是和平共處，她嫁進來後我的衣裳都是自己洗，家務也幫她分擔，從來不像別的小姑子那樣欺負嫂子們，指使嫂子幹這幹那的！我媽又是個軟脾氣，大嫂在我家過的可比她在娘家舒坦多了，就算她沒懷上孩子，我們也從來沒多說一句話，可現在……算了，那是我侄子又不是我兒子，都說當姑姑的心疼親侄子，可那也得分情況，這當嫂子的也沒把我這小姑子當人看，我為啥熱臉貼人冷屁股去？”

衛渺那叫一個氣啊，怎麽著，就你肚子金貴不是？

一朝鼓起來了就開始耀武揚威的？

依舊氣哼哼的，“生男生女還不一定呢，我等著！”

又想起來一件事，“對了，你原先是從B縣南匯村那邊過來的？”

杜夢閑點頭，“是啊，怎麽了？”

“就是有個叫何月月的女知青過來找你，順便給你送了點年禮，就是一些幹木耳和菌子之類的。放在我家了，剛忘了給你拿過來，回頭去我家拿。”

就為了走個禮？

杜夢閑想了一會兒，“等抽出空來回過去就是了。”

按照如今這種情況，知青們天南海北的走，很少還會送年禮之類的，除非離得近。

她們這距離可不短，大老遠的就是過來就是為了走動一下？

要是以往，杜夢閑或許會覺得何月月這是真心想跟她往來，可出了刁紅雲跟田俊海那一檔子的事兒後，她對這個想法抱有一定懷疑的態度。

“吃飯了。”伏城過來叫人。

接下來就是馬不停蹄地開始上工，開春了又是一年的忙碌，就在這忙的腳打後腦勺的時候，何月月又挎著籃子，坐著鄒興旺的自行車來了林場。

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，何月月面色紅潤，一看日子過得就不錯。

“進來坐。”

鄒興旺點點頭，倒是處處護著何月月，兩人的關系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。

何月月臉上掛著笑，進來後打量了好幾眼，然後將手裏的籃子放下來，“你來這邊這麽久了，也不說回去看看咱們。”

“忙著呢，一直不得閑。”杜夢閑看了一眼鄒興旺，然後給他們倒了兩杯水，“坐下吧，這眼下正是忙的時候，過來有啥事兒？”

何月月看向鄒興旺，後者點點頭去了院子裏，然後對杜夢閑說道，“你們這邊不也是有大學生名額？我聽說林場的牛主任跟你們關系不錯，怎麽沒爭取爭取？”

“這哪是憑著關系說事的？”別說他們沒這個心，就是有這個心，那能爭取嗎？

前頭衛渺跟梁維的例子還在這兒，人家這還是當地人，沒什麽當領導幹部的親戚，都落得這個下場，他們夫妻倆要是敢爭一下，又因為走後門來的這林場，那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。

“我愛人原本就是大學生，我如今能力還不夠，自然不好浪費一個名額。”杜夢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，“你呢，南匯村那邊應該也是有名額的吧？”

“這有名額沒名額的也跟咱們沒什麽關系，我也沒什麽門路，總歸都得是領導們做決定的，咱們要是自身實力夠，那也不會被別人把名額抹了去。”何月月見提到了自個兒，臉上的笑不大自在。

“哦。”

半晌，何月月才低聲說道，“其實說門路吧，我這邊也有，不過這事兒我誰都沒告訴，我也是看著你當初在南匯村跟我關系不錯的份兒上，不忍心見你就這麽被綁在農村一輩子幹活……”

杜夢閑擡手打斷了她，“不用，你有門路你就自個兒用吧，咱交情還沒到那個地步。更何況門路這種東西那也是要看關系的，用一次少一次，在我身上用了，那你咋辦？再說了，我又不是孤家寡人，我跟我愛人兩口子關系挺好的，我要是去上大學了，難道叫他在這兒？難不成……你有關系能叫我們兩口子都去？”

然後滿臉熱切的看向她：“月月啊，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呢？你要是真有關系叫我們兩口子都出去，那我承了你這份人情！這個大恩大德我記在心裏，以後要是有什麽事我保準兒給你辦了！”

誰稀罕你承這份情了！

何月月臉色僵著，“這哪兒成呢……”人家要的都是女同志，你給弄個男同志過去算怎麽回事？

“怎麽就不成呢？”杜夢閑詫異的問道，“這不是你自己跟我說有門路的嗎？你也知道我對我愛人一心一意的，他當初兩條腿不好我都沒拋棄他，要不你這關系給我愛人用，我也記著你的情分？”

何月月臉色更難看了，“這個……這個不大合適。”

“怎麽就不合適了呢？”杜夢閑臉色不悅道，“月月，你該不會是說出來哄我玩兒的吧？”

“怎麽會呢？”何月月急了。

又想到自己當初也是一時頭腦發昏栽到了這個坑裏，如今想要往上爬就得找一個替死鬼。

便狠狠心，咬牙說道，“其實這個、這個除了你沒有旁人能做得到！我也不怕跟你說，我呢，今年的名額估計就輪到我身上了，就是跟知青辦那邊……”

這話說的一段一段的，“你明白的吧？以你這模樣身段指定能成！”

杜夢閑臉色很怪異，“你是說？出賣自個兒換取名額？”

何月月說開後也不再顧忌，“這事兒也是沒法子，咱們要錢沒錢，要門路沒門路的，想要出人頭地可不就是只有這個法子？我呢是沒辦法，我一未婚大姑娘往後想要圓回去也只能說當時在底下結過婚，反正農村這邊結婚也不用領結婚證，可上大學有了好出身，有了好工作，找一個差不多的人家也不會在意這些。你就不一樣了，你已經結了婚了啊，你這比我更好說！怎麽樣？我這可是惦記著你……”

杜夢閑冷笑，“惦記我？我怎麽瞧著你像是自己爬不上來了，想拉一個替死鬼入坑，然後叫你好脫身？”

何月月臉色一變，“你！”

砰的一聲，鄒興旺臉色漆黑的站在門外，“何月月！你怎麽能幹出這種事兒來！”

他眼裏滿是怒火，“你不是說今年就跟我定下結婚的日子，你這是把我鄒興旺當成什麽人了！”

何月月厲聲道：“你在偷聽！”

杜夢閑臉色淡淡的：“要吵你們出去吵，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，跟我無關。”然後又看向何月月，“我說何知青，在南匯村這麽長時間我可沒得罪過你吧？有些話沒人說出來不代表大家心裏沒數，田俊海跟刁紅雲這事兒，你敢說你沒在其中挑撥？誠然他們兩個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，可你就無辜了？”

“這關你什麽事！”她壓低聲音吼道。

杜夢閑點點頭：“確實，的確不關我什麽事，可這既然都不關我的事了，你又憑什麽來禍害我？怎麽，找不到人選了？在南匯村混不下去了，沒有旁的女同志相信你了？”

又看向鄒興旺，“不管你們兩個人怎麽扯，總歸別牽扯到別人的身上。”

“何月月，你自甘墮落不要緊，不管你有什麽樣的理由，受不了苦也罷，奔個前途也罷，你怎麽選擇是你自己的事，但這並不是你禍害別人的理由。我沒有多管閑事的想法，也不會把你這事兒揭露出去，但若叫我知道你禍害了其他女同志，那也別怪我嘴快！”

鄒興旺冷笑，“用不著你嘴快，我鄒興旺就算沒什麽大本事，可也不會明晃晃的叫別人把綠帽子戴到我頭上！”

說完大踏步走了，出去就騎上自行車，也不管何月月在後面生氣的大叫。

“你給我站住！”何月月跺了跺腳，顧不得跟杜夢閑說什麽，連忙追了過去。

她得趕緊回去想法子，這事要是鬧出來了，那個人有背景有後臺的或許就是擼了職位，但自己鐵定沒有好果子吃！

回頭這事她也只是跟伏城提了兩句，確實是沒往外頭說。

緊接著沒兩天的功夫，知青辦那邊就有人過來查，特地叫了杜夢閑過去取證。

牛主任趕了過來，“同志，發生什麽事了？小杜同志在我們這兒人勤快也不惹事。”

知青辦的人態度不錯，“我們接到了南匯村那邊一個叫鄒興旺知青的舉報信，說是南匯村的何月月同志在男女關系上作風不正，跟某些人有著較為密切的關系。上頭又說林場這邊從南匯村過去的知青杜夢閑同志也是證人，所以我們叫人過去調查一下。”

伏城走了過來，“同志你好，要是調查的話就在我們這林場這邊成不？我愛人畢竟只是證人，又不是當事人，也沒幹過什麽壞事，要是去知青辦那邊走一趟……你們也知道這風言風語的不大好聽。”

那人想了一番剛剛林場這邊牛主任的態度，說道：“也成。”隨後讓隨行的兩個人去了林場這邊的辦公室，叫人進來後開始做記錄。

面對對方詳細的詢問，杜夢閑把當天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，又補充道：“同志，我不敢說一個字兒都沒漏，但絕對沒有添加我個人的主觀想法，我跟我愛人好好的日子過著，絕對沒有什麽不正的思想！”

“那你當時聽完後為什麽沒有揭發這件事情，是不是心裏存著僥幸的思想！”

“沒有！”杜夢閑語速很快，“眼下開春正是農忙的時候，我這一天天累的覺都不夠睡，何知青上來就跟我說這麽一番事情，我還以為她在跟我開玩笑。更何況在我眼裏，領導們作風態度都挺正的，哪能叫她攀扯上這件事？要是真的，那知青辦的同志們鐵定能查清楚，這要是假的，鬧出去後我豈不是壞了領導的名聲？你們說是不是這麽個理兒？”

這還真是裏外不是人了！

對面點點頭，也不知聽沒聽進去。

臨出門的時候，伏城給塞過去好幾張的工業券，小聲說道：“同志，麻煩你們給外頭圍著的人說一說情況成不？這好好的一個知青同志，就算只是取證，那也對我愛的人名聲不大好。咱們雖然身正不怕影子斜，但就怕有些人不明事實的真相亂傳流言……”

那人臉上露出了笑，拍了拍伏城的肩膀，然後出去給杜夢閑正了個名。

兩口子相視一眼，這才松了口氣。

“先回去，回去再說！”伏城說道，又轉頭看向牛主任，“回頭再去瞧瞧您。”

牛主任朝他們擺擺手，“今天雖然事出有因，但只有半天工分的。”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呢。

伏城點點頭，回去後說道：“待會兒撿幾樣好東西出來，晚上送到牛叔那邊，今兒要不是牛叔在，這事兒沒這麽容易過去。”

杜夢閑點點頭，何止是沒那麽容易過去，知青辦那邊指定得走一遭，說不定還得去革委會。

這要是走一趟，那以後日子就真是難了！

外人需要知道你過去是因為什麽嗎？

不需要！

只需要有個借口有個突破口，往後要是有什麽風吹草動的，那你就得被抓住當個典型！

這事兒換句話來說，就相當於後世好好的大姑娘，被人帶到警局去待了一晚的性質，流言蜚語的威力一點都不能小瞧！

很快，這事就查了出來。

何月月行事也不是那麽謹慎，看她敢明目張膽的跑到林場來勸杜夢閑跟她一塊入坑就知道，她的下場好不到哪裏去。

B縣很少有這種公開的事，可因為何月月鬧了這麽一出，再加上名額近在眼前，所以被立了典型。

她被人用繩子綁著手站在臺上，另外一個當事人倒是沒看到。

何月月一直低著頭，杜夢閑拉了拉伏城的袖子，“你往後看！”

鄒興旺站在後頭，滿臉通紅，叫罵得最為激烈，手裏拿了不少的土疙瘩，時不時的往臺上砸。

這種情形她是沒經歷過的，杜夢閑渾身不自在，盡管知道何月月也是自作自受，但這種場面她依舊適應不了。

好不容易等事件結束，這才僵著身子跟伏城一道回了林場。

“為什麽非得逼著咱們去看？”她小聲說道：“這種事不是自願的？誰愛看誰看去！”

伏城騎著自行車：“每年這個名額都鬧的不輕，這回也是殺雞儆猴了，知青們這段時間想必都能安分下來。”

這件事持續了很久，等結束後，就聽說何月月被送走去坐牢。

“坐牢了？”那還有放出來的希望？

杜夢閑聽說後心裏也是揪了起來，倒不是因為何月月，而是告訴自己行事要更謹慎，這是不講道理的！

要真是有哪裏叫人抓著小辮子，後果也好不到哪裏去。

因著這事兒，她連空間的東西都很少拿出來，搞的伏城非常想吃甜食，但他也知道媳婦被嚇得不輕，沒事就在家裏陪她，連山上都不怎麽去。

“別害怕，咱們安生過日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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